周可欣终于等到了两天的休假。其实她作为队里唯一的女队员是可以请假 的,但是除了特殊事情,假期是不允许超过两天的,她来特警队不久,再加上外面也没有什么和老同学的聚会,所以和吴越的约会也就一直没提到日程上来。
吴越所在的医院离周可欣家不远,超不过三站地。周可欣本想等吴越下班后自己骑着电动车去接她,也可以顺便在北海、什刹海一带转一转,因为她听出来吴越不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,是那种后来随着国家建设的需要从外地调入北京的知识分子的子女,这些人大部分是南方人,有学识,有见地,但是他们有个特点,就是有的虽然也说普通话,但是没有老北京人说话时的“儿话音”,这一点准得很。
周可欣临出家门的时候又改了主意,她给吴越打了个电话,告诉她下班后一定要在医院门口等着自己,她想和吴越在街上走一走,之后再去后海周围转一转。她是在这里长大的,对这一带很有感情,再说黄昏薄暮中的后海总是别有一种景致。不知为什么,她今天特别想和吴越聊聊老北京,或者扯一扯她的人生,她觉得吴越的那双眼睛好像对自己有一种善意的探索,她当然想回答或者回馈这种探索,但是她真的没想到,她们日后的往来,会和某些人在做人标准上产生那么大的碰撞,而且这种碰撞会让她们有所付出。
吴越真的就在医院坐东朝西的大门口台阶上等她,周可欣觉得很好玩,她等候的时候居然也是那么专心一意,这让周可欣不由联想到她工作时候的状态。
正是下班的时候,人行道上的行人也是过来过去地有些拥挤 ,不过周可欣希望的就是这种效果,家乡的市井风情一直在她心里存放着,尤其是那种儿话音,更是让她这个多年在外不常回家的人心有所属。
两个人心无旁骛地在平安大街的人行道上慢步前行,丝毫也不留意人们对她们的关注,同时内心似乎也都升起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喜悦,这种喜悦应该说脱离了世俗与红尘,但这种感觉苍天不会轻易赐给谁,因为它只赐给心地干净的人。
周可欣感觉到了人们对她们的关注,她侧过脸看了一眼吴越,然后笑着说:“吴医生,你没注意到人们都在关注你吗?”
吴越笑了笑反问道:“关注我做什么 ?我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人关注我,你是不是有些多情啊?”说罢大笑起来。
周可欣也笑了,她收敛了笑容说:“你知道吗?你很像中世纪油画里的圣母,尤其是你的侧面,大概你自己从来不觉得,是不是?”
吴越点点头:“也许是,我很少照镜子,年轻的时候不懂得这些,到了这个年纪,当了医生后整天忙的昏天黑地,哪有空闲整理自己的妆容?”
周可欣友好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,有些戏谑地说:“吴医生,你上年纪了吗?看你说的,我知道你的底细,你是1978年8月出生的,比我大两个月,我们都是二十六岁,不是吗?”
“啊?你怎么知道?”吴越愣住了,她看着周可欣,有些摸不着头脑。
“你忘了你们内科大门口的墙上挂着的医务人员简介了?我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你,知道吗?”
吴越摇摇头,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。
“那是因为,你的容颜太出色了,任何男人都会被你牢牢吸引,这是我无意 中观察到的,也可以说是他们的目光把我拉到你这里的,明白了吧?”
吴越有些尴尬,她脑子里不由得浮起有些男性病人在在看病时对自己的搭讪,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很有气度和身份的人。
她记得父亲说过,一个国家的强盛,当然来自于执政的男人们的睿智和理性,甚至还有包容,从古至今一直是这样,但是女人的作用同样不可忽视,那些视知识如同生命的女子,她们的柔情里一定蕴藏着感化男人的力量,这是很多人都没有感受到或者意识到的,中国的男人们在衰退,所以这个民族需要有智慧的女人,就像居里夫人,她的感化力一直在人类延续,而且至今未泯。
吴越对父亲的这段话一直牢记,她知道父亲对自己的期望,有些事情是要坚持的,一个不好的环境,会导致原有的理念慢慢烂掉,而且是在不知不觉中。
周可欣看出了吴越在思考什么,她没有插话,“思考中的女人是美丽的”,她忘了这句话是哪位哲人说过的,不过此时的漫步却让她觉得是一种享受,没有久违,而是从来没有过的享受,她觉得这个朋友应该是交对了。
两个人走到什刹海的时候,天已经擦黑了,大街上的行人和汽车有的已经归巢,更多的人却依旧流连忘返,三三两两地在水边渐次亮起来的路灯下驻足,许多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满足,而且没有一丝虚假的成分。
“人一到了这种环境,就会产生莫名其妙的满足感,有些像吸大麻,我思考过这种情况,但是很不容易给出答案。”周可欣若有所思地说。
吴越没有接她的话茬,她想的是赶紧找一个合适的饭馆,小而干净的南方馆子,最好是经营川菜的,她除了想和周可欣好好聊一聊,再说她忙了一下午也确实有些饿 了。
周可欣绝对没有想到吴越这样一位有学识、有教养的女子会让医院指派去干那些男人才干的活儿,这分明是一种惩罚和压榨,而原因就是因为她不愿意昧着良心去敲诈和盘剥患者,因为这损害了某些人的利益,这才是她遭此劫难的真正原因,而这种事情却并不少见。
什刹海周围这样的南方小饭馆并不难找,两个人坐定后周可欣笑着问了吴越一句:“吴医生,我看你是有些饿了,这样吧,我们先吃饭,吃完了我们再聊,反正时间有的是,我总觉得,我们一定会有一些共同点。”
主随客便,吴越要了一碗担担面和一碟凉菜,周可欣便也点了同样的一份,她觉得有些过意不去,就又要了一份豌豆黄,照吴越的说法,两个人都不是富家女,也不是什么“二代”,实惠就好 ,不必看重那些讲究,谁愿意讲究让他讲究去,反正我们的家风里没有这些。
周可欣有些感慨,她看着吴越的眼睛说:“吴医生,你觉得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有缘份吗?”
“有,这是肯定的,人与人之间,因缘分而聚集,又会因为缘分而分离。这世上天天上演着缘起缘灭、悲欢离合的故事,只不过我们觉察不到,它们不是不存在。而是我们没有可以观察的工具,但这工具是什么?其实就是我们的神识。”
周可欣听的有些入神,她一直喜欢文学艺术,喜欢心理学和哲学,但今天听到一位同龄人站在自己所不熟悉的角度谈论问题,竟然使自己有了一种麦哲伦发现新大陆的感觉。
她下意识地吐出一句话:“谢谢你,吴医生,那我们有没有缘分?”
吴越定定地看着周可欣:“你一定记得,那天你和你妈妈刚一进诊室,我就猜到这是女儿带着妈妈来看病的,虽然我知道我们不可能认识,但心里仍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,最主要的是你们母女俩相似的面容和对四周充满善意的的神态,如果不是这样,我也不会追出去告诉你们那位玉田县王老太太的住址,哪怕这样会受到处理……”
周可欣愣了一下,她知道吴越是说漏了嘴,难道吴越会因为这事就受到处理 ?如果是真的,那这个医院就一定有问题。她的心不由往下一沉,这还是一个优劣分明提倡救死扶伤的环境吗?如果真是这样,那吴越她现在到底面临着什么样的境遇?
吴越的话一出口,自己也意识到说漏了,她有些不好意思,这些日子,她全靠着父亲遗传给自己的基因抗拒着那些医院的权贵们。今天周可欣约她出来,她觉得这是一个可以放松的日子,但是没想到护士长堆在她办公桌上的那一堆病历,又让她面临着食堂的一堆冷饭,这让很多人都知道,中午吃不上饭已经成了她的家常,而且无处去讲理。
熟悉心理学的周可欣看着对岸的灯光和影影绰绰的乐曲声,她不想破坏此时的景致,她握住吴越的右手,说:“吴医生,从今以后我就称呼你越越,你叫我可欣,你是我的姐妹,这辈子都是,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?越越,好,我带你去听摇滚!”
说完她又加了一句:“你的故事,抽时间你一定要讲给我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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