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的老家,“墟”就是“集”的意思,赴墟就是赶集,赴下坝墟,就是去一个叫下坝的地方赶集。
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,农村家庭副业遭到极大的限制,在多年“割资本主义尾巴”运动持续进行的背景下,家里自留地里,猪栏鸡窝产出的东西自己都不够吃,有多余物品去赴墟做买卖,也就成了村里人一件荣耀的事,不是谁都可以去赴墟的。
那一年寒假,除了放牛外,我都努力帮家里做各种事务。因为三个弟弟的陆续出生,家里的生活极其困难,加上母亲身体不好,经常需要花钱买药。
不论父亲带着大哥、大姐和二姐,在生产队里怎么卖力干活,到年终结算时,我们家的工分都不足以支付买一家人的口粮,那时候叫“超支户”。
用父亲的话说,忙忙碌碌一年到头,不但冇有钱收,还要倒欠。当然,生产队时代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欠,可以年年欠,特别是我们这种子女众多的家庭,生产队里不怕我们欠钱或欠工分。
在那个时代,是人就会长大,长大就能干活,干活就有工分。但我们家欠的实在太多,以后的很多年都没有还完,好像到了一九八O年分田到户时都还是超支户。
没有钱的家是很难当的,为了一大家人的生活,父亲总是背着生产队在自留地的角落里种些烟叶,在有围墙的老菜园里偷偷地养几只鸡,在鸡窝背后隐秘处养几只吃草的兔子,变着法子换些钱来支撑家里必须用钱支付的各种开支。
很小的时候,我就知道父亲偶尔天不亮就出门,去中山墟卖东西,早饭前赶回村子里出工。
应该是过小年前几天的一个傍晚,我陪父亲躲在杂物房,用借来的切刀在切烟丝。父亲自己不抽烟,但每年都利用田头地角和其他不显眼的地方偷偷地种一些烟叶,烤干后拿去中山墟换钱。
从去年开始,村子里有人购置了一种简易的切烟丝的切刀,父亲就把焦黄的烟叶切成烟丝,已经偷偷地切了好几天了。
看到父亲熟练地上下操作切刀,一片片的烟叶转眼变成烟丝,好奇心性极强的我,也要求切切烟丝。父亲说不行,这批烟叶好,不能切坏了,过几天要拿到下坝墟去卖。
说话的父亲头都没抬,接着说了一句令我兴奋了好几天的话:“过几天带你去下坝墟卖烟丝”。
下坝墟,是下坝人民公社所在地,在我们阳民村的南边,与广东平远县接壤。那个时候的我,只去过中山墟,县城应该也只去过一两次,属于学校组织的国庆前夕去红卫广场或机械厂参观之类的活动。
听说父亲要带我去赴下坝墟卖烟丝,内心的兴奋和激动那是很难抑制的。出发前的晚上,我很早就睡觉了,大约凌晨三点钟,父亲到床头叫醒了我,在灶头边上吃了早饭,父亲背上布袋,拉着我,沿着祖屋背后的石阶路往村外走去。
出田塅,过了木桥,到了武平至下坝的公路,望着夜光下白色的沙子公路,我心里想,开始走大路了。没想到,才走一小段,父亲拉着我拐入歧岭下村旁边的山路,我不敢多嘴,只好跟着父亲的步伐,慢慢地爬上山。
到了山上,父亲才说,不能走公路,怕路上有民兵检查。现在想想,当时的父亲和我就像大哥和我进山扛木头一样,两个人沿着山顶山稍微泛白的黄泥路,往南边下坝方向走去。
过了龙济村,到了罗田溪时,父亲说休息一下,只要前面碰不到人就没事了。我挨着父亲坐在路旁的田埂上,回头看了一下刚刚走完的山路,再抬头望着前面越来越高的大山,问父亲有没有走到一半,父亲一如既往用最少的话语回应我说:“没有,还有几座山”。
真是应验了那句“夜路走得多,哪又不见鬼”的话,休息了的父亲和我,刚刚爬上一段山坡路,就听见前面拐弯处居然有人说话,且和我们说的一样的军家话。
夜深人静,空山旷野,熟悉的军家话异常刺耳,父亲停下脚步,拉我避在路边。定睛一看,前面百步开外有一行人在缓缓向前移动。
关于下坝墟及下坝墟卖烟丝的故事,时间关系,明天再写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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